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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奖不看资历!郑海荣院士:希望创造不依赖KPI的科研生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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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国科学报》记者 李晨阳
12月6日,2025腾冲科学家论坛开幕。腾冲科学大奖第三次颁发,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教授潘建伟成为本届唯一获奖者。也在今年,一个全新的奖项——“腾冲青年科学家奖”首次设立,引起学界关注。腾冲青年科学家奖由云南腾冲科学家论坛中心发起,依托“腾冲科学大奖”体系设立,中国青年科技工作者协会提供学术指导。
该奖项重点奖励40周岁以下在基础研究、技术创新、科学普及等领域取得突出科研贡献、展现出卓越创新潜力的青年科学家。奖项覆盖数学物理与天文科学、材料科学、点点官方网站入口、医学医药科学、信息与智能科学、先进制造科学、生态环境与地球科学、航空航天科学、艺术与交叉科学、科学普及十大领域。每个领域最多可评选出一名正式奖获得者和一名提名奖获得者。其中正式奖获得者还将得到10万元奖金和一枚金质奖章。
今年的腾冲青年科学家奖共颁发给18名青年科学家(获奖名单附后)。据悉,其中最年轻的获奖人出生于1991年;另有一位获奖者尚未成为独立PI,还没有招收学生。
12月5日,2025腾冲青年科学家奖举行颁奖仪式,18位青年科学家获奖。腾冲科学家论坛供图
这一新生奖项有何不同?是追求更广的学科覆盖,还是意在打破“唯资历”的评价惯性?为何特意设置“艺术与交叉科学”等非传统奖项?其倡导和寄托的又是怎样的科研价值观和科学理想?
为解答上述问题,《中国科学报》专访中国青年科技工作者协会会长、中国科学院院士、南京大学副校长郑海荣。他表示,或许每一个奖项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但通过各方力量的参与,有望持续建构和完善一个更加健康、开放的科研生态,让更多青年科研人员可以忘记KPI(考核指标),安心去做真正创新的工作。
郑海荣接受《中国科学报》专访陈简晴宇/摄
以下是主要采访内容:
《中国科学报》:近年来,国内涌现出一批由社会力量支持的民间科学大奖。我们关注到,腾冲科学家大奖迄今产生的几位获奖人(卢煜明、张锋、薛其坤、谢晓亮、潘建伟)中,不乏此前已经获得过未来科学大奖、拉斯克奖等国内外科学大奖的科学家。对于奖项可能强化“赢者通吃”或“马太效应”的担忧,你如何看待呢?
郑海荣:
从形式上看或许有这样的问题。但我们要看到,国外同样有一些科学家,拿了图灵奖、拉斯克奖、科学突破奖后又获得诺贝尔奖,这才使得一些奖项被称为“诺奖风向标”。
我了解到,腾冲科学大奖要求,已获得过国际科学大奖的科学家不在参评范围,而新设立的腾冲青年科学家奖科学咨询与评审委员会和国内其他一些科学奖项的委员会则是独立的,没有刻意去做排他性设计,比如获了什么奖就不能再获腾冲青年科学家奖。
我相信,随着我们国家优秀、顶尖的人才越来越多,我们拥有的“选项”会越来越丰富,这类问题会渐渐不这么明显。当然我也希望,我们的评审委员会能够有更独特的视角,发掘出具有极大潜力的科研人才——在基于科学判断的基础上,敢于提出标新立异的观点也是很有意义的。
《中国科学报》:除了每年备受关注的腾冲科学家大奖,本次论坛还颁发了一个新的奖项:腾冲青年科学家奖。相比科学探索奖、青橙奖等其他面向青年科学家的奖项,你认为这一奖项有哪些差异化的特色?
郑海荣:
这个奖的特色和内涵,有一部分正体现在“腾冲”这个地名上。我们知道,抗日战争期间,清华、北大、南开三所大学西迁云南,组建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西南联大的老师和众多青年学子成就了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这里走出了170多位院士、8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得主、两位诺贝尔奖得主,至少800余名联大学子从军抗日。我想这种教育精神和科学精神都是非常伟大的。腾冲青年科学家奖的创设,正是想要赓续、弘扬当年西南联大教育报国、科学报国的精神,这在科技强国建设和民族复兴征程中仍然具有丰富的新时代意义。
腾冲科学家大奖的初衷是奖励那些标杆性、旗帜性的资深科学家和重大发现。同时我们也意识到国家创新科技生态的建设更需要涌现一大批优秀、杰出的青年科学家。为此,我们设立了腾冲青年科学家奖,希望把这个奖项作为对未来科技领军人物的“早期识别与战略投资”。通过腾冲科学家论坛平台、中国青年科技工作者协会的学术资源,不仅给予获奖者一时的表彰,更为他们提供持续向上发展的舞台和扶持,助力他们迈向科研生涯的更高峰。
此外与当前很多奖项不同,我们有意拓展这个奖项的涉及面。因此我们第一年就设置了10个领域,有些领域就是为了鼓励新兴学科乃至一些冷门学科的发展。
当然不管怎样做,每个奖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但是如果我们开创了一批各有特色的奖项,那对我们国家整体科技事业的发展、人才队伍的建设都会起到积极正向的促进作用。
《中国科学报》:我们得知,这次腾冲青年科学家提名奖的获得者中,还有人尚未成为独立PI,还没有开始带学生。这体现了我们这次评奖怎样的导向?
郑海荣:
我想这体现的是评奖组委会对科研本真的坚守,期待树立一种纯粹的评奖导向。我们设立腾冲青年科学家奖就是希望发掘出一批发自内心热爱科研,在专业领域已有扎实积累、独立思考与创新思想的青年人才。因此我们在评审中刻意避开了当前科研评价中常见的头衔、“帽子”、资历等附加因素,剥离一切干扰,让评审回归科研本身,让青年科研人员能以最纯粹的科研成果和学术思想参与评选。
这次能把一位还没有成为PI的卓越的青年人选出来,在他们现阶段的成长路上给予肯定与鼓励,正是这项奖项的价值所在,也是我们设立它的初衷。
《中国科学报》:关于腾冲青年科学家奖,我们还有一些好奇的地方,比如为什么除了正式奖还设置了提名奖?为什么明明有10个领域,最终只产生了18名获奖者(科学普及奖的正式奖和提名奖均空缺)?为什么选择金质奖章这种奖励形式?
郑海荣:
本来我们在早期设计的时候没有提名奖,只有正式奖。然而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提名期内,我们收到了238份高水平的提名材料。为了能让更多青年人才感到这种激励和荣誉,最终决定用提名奖的形式增加了一倍的奖励名额。
但我们在评审过程中对创新内涵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比如在科学普及领域,我们的初衷是表彰那些自身具备强大的科技创新基础,并且利用这种积淀去投身科普事业的人,但是符合条件的提名者很少,所以我们最终决定让这个奖项空缺。
选择金质奖章,是因为我们认为黄金作为一种稀有贵金属材料,象征着永恒、执着和纯粹。我希望获奖者看到这个由热心企业家捐赠的金质奖章,能产生一种直接的冲击和思考,意识到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荣誉和责任,更希望鼓励大家去做一些有持久的科学意义的工作。
《中国科学报》:怎么理解十大领域中这个“艺术与交叉科学奖”呢?
郑海荣:
是的,这是我们的一个大胆尝试。因为现在交叉学科迸发、衍生出了很多新兴的方向,包括一些古老学科的突破也需要通过跟其他学科的交叉来实现。现在备受关注的人工智能,很多方面也是心理、数学和信息等学科的交叉融合。所以我们更希望大家能打破传统学科的边界,去发现、探索,带动新的学科增长。
这里的“艺术”并非狭义的“艺术”,而是广义的“艺术”。一方面,像音乐脑科学、智能材料等方向本身就是科学和艺术的交叉;另一方面,像此次获得艺术与交叉科学奖和提名奖的工作——软体机器人和神经蠕虫,本身就具有颠覆传统的美感,这些很美的东西就是艺术的。
12月6日,郑海荣院士于2025腾冲科学家论坛开幕式上宣读获奖名单腾冲科学家论坛供图
《中国科学报》:在你看来,我们国家青年一代科研人员在科研风格和关注的问题上呈现出哪些新的特点?
郑海荣:
我觉得青年一代科研人员的视野更加开阔,更加自信了,在科研上也更有主见、更有定力了。
老一辈科学家们曾经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取得了高温超导、人工合成牛胰岛素、青蒿素医药、糖丸免疫治疗等在世界科技史上闪光的成就。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确实是以学习、跟随西方为主。而现在,我们已经走在了世界科技的前沿,在很多领域已经抵达了“无人区”。因此这一代科研人员有更多机会去主动思考,要提出什么样的科学问题、解决什么样的科学难题,怎样满足国家重大需求、怎样更好地让科学服务全人类,这是非常让人欣慰的动向,也是迈向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道路上的必然趋势。
《中国科学报》:根据你的观察,我国青年科学家的成长路径是否存在一些普遍的痛点?针对这些痛点,各种激励政策、评价体系和支持机制有哪些有待完善之处?
郑海荣:
在我们这几天的taptap点点信誉交流中,很多年轻老师确实提出了一些焦虑和困惑。比如对自己的学术方向不太自信,有一些新的想法却不敢提出来;还有人焦虑于缺少经费,或在一些节点性年龄段拿不到相应的“帽子”;对于项目申请和奖励评审,大家又会担心“帽子”、资历甚至圈子成为制约因素。科研职业生涯中有一些压力也正常,但是对这些事情焦虑过多,就会限制对创新能力和创新思路本身的关注。
这当然需要我们从宏观的科技政策、资源分配层面,到科技奖励,都做出改进,构建一个更加包容的人才发现和持续支持机制,让真正有好的创新想法、有科研潜力的人胜出。
但这个优化的过程也是一个艰难的、渐进的过程。就像在20世纪90年代初,能发一篇SCI的论文都是很稀有的,人们自然就会重视SCI论文的发表或者论文影响因子。而随着我们已经成为论文和专利数量的大国,就自然意识到不再需要把这个东西作为单一的衡量指标,而进一步去关注科学成果的本身了。
学术生态是不断优化、逐渐进化的。当我们能建立一个开放包容的学术生态时,大家就不需要像完成KPI一样去急躁做科研了。当做有创新价值的工作成为中国科研工作者的一种习惯,我们就真正迎来了科技创新生态的春天。
附:2025腾冲青年科学家奖获奖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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